一个“修”字在当代中国画创作中蔓延。最近有评论家向笔者抱怨,他近日参观了几个颇具规模的当代中国画画展,发现后期修饰味道特别浓,充满匠气。这种批评更多是针对青年画家:“年轻画家的作品本该充满自然的艺术冲动,但现在许多作品过于看重表面细节矫饰,恨不得刻画得像照片;有些干脆连毛笔和宣纸也不用了,而用刷子在处理过的纸上反复‘描’、反复‘抠’、反复‘修’;中国画讲了几千年的‘线’、‘点’、‘皴’、‘擦’等技法不被重视。”
这位评论家批评说,“制作风”在20年前虽然已有,但近几年愈演愈烈,说到底,这是被看做“中国画骨髓”的“写意精神”的严重流失。
“制作风”、“矫饰风”盛行
针对这一现象,9月底中国国家画院将以“写意中国”为题,举办“大写意国画邀请展”。届时,将有黄永玉、方增先、刘文西等100位当代中国画大家的近200幅作品展出。
中国国家画院院长、此次展览组委会主任杨晓阳指出:写意精神的流失是严重的学术退化,严重滞碍当代中国画的发展,希望这次展览能唤起年轻画家对中国画写意精神的重视。
他介绍,与西方以科学观为先导的艺术方法不同,中国画讲究表情达意,画人、画物讲究“神”,呈现画面必须具有趣味感和意象美,表达意境,呈现出画家真实的内在审美。然而,在当代的中国画创作中,画家注入的感情少了,取而代之的是“制作”和矫饰。一个明显现象是许多年轻画家热衷将细节推到前所未有的极限。以人物画为例,牛仔裤的纹理、皮鞋的光亮可以被一丝不苟地刻画出来,甚至连画中人物脸上的汗毛孔和青春痘印迹都惟妙惟肖,唯独不见的是人物的精神和个性。上海中国画院创作研究室副主任张培成则说,这样的作品乍一看蛮细致、蛮像,甚至颇有几分淋漓尽致的感觉,但它已经丧失了中国画的意韵,让人看了很累!他说,中国画妙就妙在“似与不似之间”,即便是造型方式偏向于写实的古代工笔画,最终也没有丢掉写意。比如现在所能看到的最早的纸本工笔画——顾恺之的《洛神赋》,表现方法虽是工笔,但空间和人物造型采用的却都是很写意的方式。
中国画“书写性”正在丢失
“修”的盛行还体现在中国画“书写性”的丢失。杨晓阳介绍,中国画讲求“以书入画”,是“写”出来的。所以画作的落款一般是写于某某年,而不是画于某某年。这是因为,中国画的绘画工具和日常书写工具都是毛笔。这个柔软的工具给绘画过程带来了无限可能性,落笔之前甚至是不能完全预知效果的。画家落笔时的精神、情绪和体力状态都会在画面造成细微差别。中国画最常用的宣纸很薄、吸水性很强,一笔下去,墨马上渗透到宣纸里面,连反面也有,基本不能修改。因此中国画讲究一气呵成,不能间断。但现在有些画家,毛笔和宣纸不用了,转而借助刷子等工具在处理过的纸上反复磨、不断改。这种一小笔一小笔堆积完成的画面,匠气十足,书写性无从谈起。
“八大山人若考美院,一定落榜”
上海中国画院画师杨正新则认为,当代中国画刮起的“制作风”与眼下各种美术展览的评选有关。一些评委出于个人喜好,认为这类作品制作很认真、花了很多时间,让它们入选甚至获得大奖。“上有所好,下必甚焉”,看到这种画能讨好评委,画家自然一窝蜂跟上。
笔者采访时,许多专家都有同感:认为这种局面的出现,在很大程度是由于西方美术教学体系对中国画创作的“植入”。目前国内中国画教育基本照搬西方模式,教孩子画画,第一课就是把什么都看成立体的,以素描作为美术训练的基础课。不是说素描不重要,但西方素描与传统中国画的素描方法是不一样的。西方素描画一个人,模特一般会固定在一个位置;而中国画的素描,画家看一万个人或许才敢落笔画一个人,且画的还未必是物理上的真实,更多时候,所画东西只是借用来抒写自己情感的一种媒介而已。画荷花,常常不是为了画荷花而画,而是画家在一个花瓣一个花瓣刻画过程中,情绪得到疏解和释放。全部用西洋素描的规范来套,这就把中国画所应该具备的一些本质东西抛弃了。有人说:“八大山人若今天考美院,一定落榜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