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论语》二十篇五百章,有一个总的指导思想,这就是:教人学为君子。
《论语》中屡言“君子”,有时指有位者,有时指有德者。孔子教人学为君子,是要大家都做名副其实的、合格、称职的君子。他所称君子,主要是指有道德、有教养的人。
孔子身处乱世,心忧天下,主张人人学为君子,经世致用;主张上行下效,共同构建人人各安其位,各尽其能,各得其所,和谐有序的大同社会。因为上行下效是客观存在的社会现实规律,所以他说:“子欲善而民善矣。君子之德风,小人之德草。草上之风,必偃。”这是要求身居君子之位的人,首先自己要做民众的表率。
又因为经世致用是孔子教人学为君子的目的,所以他奉行“有教无类”,期望人人学为君子:“学而优则仕”——学习修养到德能知行都优秀的人应当做官,承担起治国安民平天下的重任;“仕而优则学”——已经在位的人要做好官,加强学习修养,使自己的德能知行与君子之位相称。这也是孔子所说“必也正名乎”的真实内涵。
然而,“学而优”是通过自己努力可以达到的,但“优则仕”却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,还要受社会环境等许多外在因素的制约,怀才不遇,怀宝迷邦的君子,代代有人,比比皆是。那么,君子该如何看待仕与不仕?如果不能仕,还需要学成君子吗?
唯其如此,《论语》编者把孔子的三句话作为首篇之首,指出君子入世可能有三种际遇,以及面对不同际遇应持何种态度。这三句话,是凡读书人都耳熟能详——子曰:
学而时习之,不亦说乎?有朋自远方来,不亦乐乎?人不知而不愠,不亦君子乎?
通常的解释是:学习文化知识要经常复习、练习;要乐于和朋友交流;别人不了解你也不怨恨懊恼。
这样理解依然嫌浅。先看“学”:
“子以四教:文、行、忠、信。”文、行,是知识与实践;忠、信,指做事与待人。(“中”是徽帜的象形,“忠”就是树标帜于心,亦即目标明确。《说文》释为“敬”,即肃穆、严谨,又说“尽心曰忠”,意思也就是一心一意朝着心中的目标前进。为人行事,成不成在天,志向纯一,做事尽心尽力,则在我。)孔子之教是全面的,其要求学生的“学”也就不单指学习文化知识,而是从知识、实践、处事、待人等诸多方面,全面地学为君子。所以,子夏领会老师的教育思想,就这样解释“学”:
贤贤易色;事父母能竭其力;事君能致其身;与朋友交言而有信。虽曰未学,吾必谓之学矣。
所以,孔子所说的“学”,乃是包含德、能、知、行的,全面发展的,是指君子的全面修养,而其待人、行事、处世之德,则是最重要的。
再说“习”:甲骨字形作上“羽”下“日”,其象形意义是:鸟展翅高飞,翔于日之上。有的专家以“羽”为双帚,以“习”为“彗”即扫帚星,但释义又依《说文》之解“数飞”而引申为“重复”。彗星一晃而过,怎么重复?这就自相矛盾而不能自圆其说。举例如:
摭续六一:习二卜。
佚二二○:癸未卜习一卜。
“习二卜”固然可以说是重复,但“习一卜”又怎么解释?(上说及二例均见徐中舒主编《甲骨文字典》,四川辞书出版社1989年5月第1版第 385页。)所以我觉得还须从原始象形意义上引申:以鸟之尽力高飞表示尽力从事,也就是努力实施、践行,即实践的意思。“习”就是“做”,“习二卜”就是做了两次占卜;“习一卜”就是只卜了一次。
朱熹从《说文》之解,说:“习,鸟数飞也。”已经接近原义了,但他接着又说“学之不已,如鸟数飞也”,还是转回到反复不断地学习上去了。《礼记·月令》有“入学习乐”,“鹰乃学习”等语,前语是说到学宫练习乐,这个“习”指的是舞蹈、演奏等行为;后语是说小鹰就开始学飞(学的项目是飞翔),这个“习”是用其本义:努力飞行,也是行动、行为。
综上所解,孔子在这里所说的“学”,是指从德能知行各方面都学到堪称君子的程度;“习”,是君子把自己的德能知行付诸实施,应用于社会实践。
“时”即时机。“亦”,不同于后人所说的“也”,它的原本意义是“大”,用在本章中就是“很”、“非常”的意思。
“学而时习之,不亦说乎?”学成德能知行俱佳的君子,而又有机会应用于社会实践,这就是“学而优则仕”,就是经世致用。这是孔子自己所期望的人生际遇,也是他谆谆教人学为君子的最高期盼。倘能如此,这岂不是很令人兴奋,很令人欣慰的事情吗?(来源于一元一国学网)